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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、餘命九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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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、餘命九日

盡管已經火力全開以最快速度趕回巡鷹號,時尋光仍然花了四天時間。

也沒有去檢查探測艦在氣流中受到的損傷,將其停回尾艙後,時尋光就直奔倪仲的睡艙去找人。

還有十三天,我就要死了。那天,倪仲沒頭沒尾說了這句話之後就再沒和他聯系過,不僅如此,就連尹司和其他人也全都沒回應他的呼叫。

邊取下頭盔邊匆匆往前走,心裏已經預設了許多糟糕的情況,可他怎麽也沒想到在進入睡艙區時,門打開的那一瞬間,映入眼中的會是——血。地板幾乎已經變了顏色,兩側的艙壁上全是飛濺的紅點,甚至蔓延到了天花板上。如果他沒有取下頭盔,一定聞不見這刺鼻的血腥味,如果他沒有在這個時間點回來,也一定看不見正拽著渾身是血的蔡燦勻的雙腳往後拖的,倪仲。

沙,沙。是蔡燦勻背後的衣服與地板摩攃發出的聲音,在逼仄的通道內回蕩。

察覺的前方站著人,倪仲才擡起頭看過來,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:“你回來了。”

你回來了?就只有這一句話?時尋光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,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
見他沒有動靜,倪仲扶了扶眼鏡,繼續將蔡燦勻的屍體往後面拖。沙,沙。

“你在做什麽?!”受到沖擊的大腦終於驚醒,時尋光沖過去推開倪仲,蹲身放下頭盔扯掉手套摸上了蔡燦勻的頸動脈。

還有脈搏!他立刻跨跪在蔡燦勻身體上方,用了幾乎整個上身的重量開始進行心肺覆蘇。被推開的倪仲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地看著,直到時尋光壓斷蔡燦勻的胸骨也沒能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,直到時尋光再也摸不到蔡燦勻頸動脈的跳動,他才走近一步。

“我可以帶他走了嗎?”倪仲在詢問,語氣裏沒有絲毫害怕或者驚慌,“我得帶他回實驗艙。”

時尋光擡頭看向倪仲,起身拽著他的手臂將他推到艙壁上:“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,老蔡為什麽會死?是你殺的?告訴我!”

眼前這個倪仲,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倪仲嗎?老蔡之前說過,在另一艘星艦上被“時尋光”和“倪仲”襲擊。那麽現在他眼前這個人,就是那個“倪仲”嗎?眼前的情況太過詭異,時尋光不得不產生這樣的聯想,拽著倪仲的手也用了許多力。

倪仲痛得皺起眉,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時尋光這個問題。眼鏡因為剛才撞擊掉在地板上,他想去撿,可還沒彎下`身就又被時尋光給提了起來。他只好瞇著眼想努力看清時尋光的表情:“我可以把眼鏡撿起來嗎?沒有眼鏡我看不清楚。”

正極力抑制著自己怒火的時尋光指著躺在地板上的蔡燦勻:“先回答我的問題,這是什麽情況?”

“他死了……”

“我知道他死了,我是問你他為什麽會死!”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,自己回來看到的竟會是這樣的情況,“你到底是誰?”

“我是誰?”倪仲對他這個問題感到困惑,“我就是我,是倪仲。”

剛才受到的沖擊漸漸消退,時尋光冷靜許多,看著倪仲問:“我親過你幾次?”

不明白時尋光突然問這個的理由,倪仲往旁邊躲了躲:“你不記得了嗎?”

“回答我!”他的語氣因為倪仲微小的動作而變得不耐煩。

眼睛看不清的倪仲只能從語氣中判斷時尋光此刻的表情,低聲回答:“三次。我想將眼鏡撿起來戴上,可以嗎?”

時尋光終於松開手:“其他人呢?”

“尹司……生病了,唐曹在照顧他。”倪仲蹲在地上摸尋著自己的眼鏡,“金聞寶……我不知道他在哪兒……”

倪仲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向時尋光尋求幫助。而看著他蹲在地上摸尋著眼鏡,心中疑慮並沒完全消失的時尋光也不打算幫忙。本來他是這麽決定的,直到看見倪仲從後衣領露出來的,纖瘦得脊椎都略微凸起的後頸,終於還是忍不住心軟,撿起落在血泊裏的眼鏡在自己身上蹭幹凈,遞給他。

“謝謝。”倪仲接過眼鏡戴好,扶著艙壁站起來卻又因為貧血而倚上去,“抱歉……讓我休息下。”

或許他剛才真的太沖動了。看著倪仲蒼白的臉,心生後悔的時尋光擡手幫他擦掉從鏡框滴落在臉頰的血:“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?老蔡為什麽會變成這樣?還有你,要死了是怎麽回事?告訴我吧,倪仲。”○

倪仲看向躺在地板的蔡燦勻:“對不起,我本來以為金聞寶已經好了,可是他變得一天比一天奇怪。我……沒能幫到他。”

這話聽得時尋光一頭霧水:“你說是,聞寶殺了老蔡?”

“對不起……我什麽都阻止不了……”倪仲這聲道歉既像是說給時尋光聽的,又像是說給死去的蔡燦勻聽的。或許就連他自己,也不知道在向誰道歉。

“艦長,你總算……”唐曹從尹司的睡艙裏走出來,本是想去醫療艙拿止疼藥,轉頭見到時尋光回來臉上不禁露出欣喜的笑。可這笑還沒成型,就被眼前的景象給生生抹平了去,“這?!”

“已經死了。”時尋光看向唐曹,只是搖搖頭。

“死了?”唐曹呆了幾秒,大步走到蔡燦勻身邊蹲下,摸了頸動脈又翻開眼皮檢查瞳孔,直到確認蔡燦勻真的死亡,才在驚詫後稍稍平覆了些心情,擡頭看向時尋光和倪仲,“出什麽事了,為什麽我一點動靜都沒聽見?”

“先將老蔡擡回他的睡艙吧。”時尋光嘆口氣,他也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,“搭把手。”

“我來吧。”唐曹攔下要來幫忙的倪仲。

將蔡燦勻的屍體擡回他的睡艙放在睡架上,時尋光剛想找東西擦手的血,就見旁邊被人遞了一塊手巾過來。他擡眼見是倪仲,楞了楞,還是接下:“謝謝。”

看了看自己沾滿血的手,猶豫片刻,唐曹還是拿來手套帶上,這才撩起蔡燦勻的上衣,查看被剖開的腹部和裏面已經錯位的內臟。下手的人太狠,不僅剖開了蔡燦勻的肚子,還刺穿了他的肺部。

見唐曹有些泛嘔,時尋光拉開他:“別看了。尹司現在情況如何?”

唐曹不斷咽著口水,好不容易才止住胃裏的翻騰:“不是很樂觀……和二十幾天前聞寶的狀況很像。”說到這裏,他皺眉沈默數秒,繼續說,“是一模一樣。”

“尹司跟我說過聞寶的情況有好轉?”時尋光看了眼站在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倪仲。

“直到我先前見到他都很穩定,骨頭的疼痛消失,感冒癥狀也沒了。但是聞寶好起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,暴躁易怒,稍有一點不順心就會大發脾氣,甚至和我們動手。”唐曹取下手套,搓著手指上已經慢慢變幹的血,“這二十幾天,每次我們和聞寶碰面都必須小心翼翼,就怕哪句話說錯讓他鬧起來。尹司還沒有這麽嚴重的時候,連武器都給他收走了。”

低頭看了眼自己擦過手的手巾,時尋光將它疊了幾下,遞給唐曹:“聞寶現在人呢?”

他伸出去的手頓了頓,隨後才接過來,心不在焉地擦著:“我最後一次見到他,他正因為食物的分配問題和老蔡在吵架,兩個人動了手。聞寶覺得每天分配的量不夠要再拿一份,但是我們還不知道會在這裏呆多久才能返回地球,所以我沒同意。”他說著看了倪仲一眼,“倪教授打算把自己那份給他。或許是因為之前矛盾積了太多,老蔡爆發了,兩個人打了一架。”

聽著這些的倪仲並沒做出任何反應,整個人呆呆的,哪怕察覺到時尋光的目光,也沒擡頭相應,而是借著扶眼鏡的動作躲開了。

“這大概是八個小時前發生的事。”唐曹嘆口氣,繼續說,“當時雖然勸開了他們兩個,但……我知道矛盾遲早還會再次爆發,只是沒想到,最後會是這麽個結果。”

時尋 光收回落在倪仲臉上的視線,看向唐曹:“聞寶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?感冒不可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。”

“我們強行對他進行過各項能做的檢查,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。”轉頭看了看睡架上的遺體,唐曹又擡頭看向時尋光,“你和我們失聯了十六天,我們一直試圖聯絡你,可是別說是通訊信號,就連探測艦和巡鷹號之間的定位追蹤也斷了。如果你能早點回來,或許聞寶還能有個服從的人。”這句話裏要說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,想必唐曹自己也不信。

聽到唐曹的這些話,倪仲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,他不想再待在這裏,不想再聽見任何跟時尋光失聯十六天相關的話題,轉身打算離開。

可時尋光卻突然拉著他:“你也聽下吧。”

倪仲皺起眉,顯得有些不耐煩,但除此之外也再沒別的回應。

“這十六天對我來說只不過才十多分鐘而已。”時尋光松開手,視線仍然落在倪仲臉上,像是在說給他一個人聽,“我當時和尹司還有倪教授通話,倪教授得知我準備靠近【環】,突然變得很激動,那之後我只聽見一陣嘈雜,喊了幾聲也沒人應。正當我想減速等你們回話,【環】附近的氣流就將探測艦卷了進去。”

卷了進去?倪仲楞住,猛然轉身揪起時尋光的衣領怒目瞪著他:“你靠近【環】了?!是不是?!”

“沒有。”時尋光像是安撫他一般輕輕握住了他的雙手,“我沒靠過去,只是被卷進了附近的氣流裏。”

“你真的,沒有靠近【環】?”倪仲沒有松手,而是看著時尋光的眼睛,想得到最後的確認。

“沒有靠近,你別這麽激動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我從氣流裏出來之後就已經過了這麽多天。”

“那就好……”像是呢喃一般,倪仲一邊念著,一邊垂下雙手,“那就好……”

時尋光拂開他的劉海:“你沒事吧?”

“我沒事。”

“為什麽不能靠近【環】?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?”問完這句話之後的時尋光自己都感到詫異。目前,全世界沒人知道關於【環】的任何確切內容,倪仲一個生物學家又怎麽可能知道。他無意識地搖搖頭,想將這個問題就此抹去,“先找到聞寶,不管老蔡是不是他殺的,得把人找出來。對了,關於那艘未知的星艦,你們調查到什麽情報沒有?唐曹?”

“嗯?”聽見時尋光叫自己,唐曹這才從沈思中回過神,“你說另一艘星艦?”

“和對方聯系上了嗎?”

“我們根本顧不上。一邊是聞寶的性情大變,一邊是你失聯,再加上尹司的癥狀加重,還要時不時確認到處找東西的老蔡所在的位置。”一想到這些天的經過,唐曹就滿臉疲憊,“尹司病情輕的時候還好,可這混蛋一直瞞著我自己偷偷拿藥吃,直到終於扛不住了才被我發現。你要是再不回來,可能我們都得死在這裏。”

“我想回自己的實驗艙,可以嗎?”倪仲打斷了他們兩人的對話,“我還有很多事要做。”

“我跟你一起去,我有話要問你。”時尋光跟著他往外走了幾步,又回頭對唐曹說,“唐曹,我的頭盔還在剛才的地方,你幫我撿一下。”

盯著頭也不回往外走的倪仲的背影,唐曹木訥地點點頭。

前往實驗艙的兩個人一路無話,直到倪仲默默打開艙門,默默走進去坐在擺滿了各種器皿的桌子前,默默拿起其中一只培養皿放在顯微鏡下觀察,時尋光才終於開口問他。

“你之前,四天前,說自己還有十三天就會死是什麽意思?”想了很多詢問的方式,最後他還是選定了最直接的這種。

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,十一月十三日,是我死亡的日期。還有九天。”倪仲漫不經心地說著,註意力還在那只培養皿裏的東西上,並沒有註意到時尋光聽見這話之後震驚又困惑的表情。

“你怎麽知道自己九天後會死?先別看了。”他走過去拿走了培養皿放在桌上,等著倪仲擡頭。

可倪仲並沒有如他所願,只是發呆似的看著顯微鏡:“有人告訴我,我這天會死。”

又是有人……

“這個人只是在和你開玩笑,我還說你要長命百歲呢。”就算是生了重病的人也不可能確切地被宣告究竟哪一天會死。見倪仲不肯擡頭,時尋光索性在他身邊蹲下,“倪仲,看著我。”

等了片刻,倪仲才緩緩轉過頭,看向蹲在自己身旁仰著頭的時尋光:“你不信嗎?”

“當然不信了。”時尋光笑起來,“也就只有你這種腦回路不正常的人才會信。你不僅不會死,還會回到地球繼續搞你的研究。你會活到一百歲,活到被沒素質的人叫老不死的年紀。”

倪仲皺了下眉,他並不喜歡老不死這個稱呼:“那我會很生氣。”

“等找到聞寶,我們就回地球吧。這次我哪裏都不去了,也不會再放你鴿子。”

“要拉勾嗎?”

時尋光看著倪仲伸出來的小拇指,想也沒想就勾了上去:“我們一起回地球。”

倪仲歪著腦袋想了想:“如果你又食言了怎麽辦?”

“事不過三,我這次絕不食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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